專家學者談背誦

老志鈞為師大國文系畢業  自由撰稿人

  古人讀書,非常重視背誦。不過,時至今日,背誦卻備受爭議。反對者以為背誦會戕害性靈、拘繫思考,是落伍愚笨的教學法;也認為中文程度江河日下、教育水準日漸低落與背誦有莫大關係。因此,摒棄背誦的呼聲此起彼落,響徹雲霄。背誦真的會毒害人嗎?不妨聽聽以下的專家學者的意見吧。

  著名文藝理論家、美學家、教育家朱光潛先生在《從我怎樣學國文說起》中說:「私塾的讀書程序是先背誦後講解。在「開講」時,我能了解的很少,可是熟讀成誦,一句一句地在舌頭上滾滾將下去,還拉一點腔調,在兒童時卻是一件樂事。我現在所記得的書大半還是兒時背誦過的,當時雖不甚了了,現在回憶起來,不斷地有新領悟,其中意味,確是深長」(《我與文學》,台北,大漢出版社)

  為文嘗倡「盡芟枝節,少說廢話」,文筆簡潔圓融、幽默雋永的文學大師、新月派驍將梁實秋先生在《豈有文章驚海內》中說:「我在學校上國文課,老師要我們讀古文,大部份選自《自古觀止》、《古文釋義》,講解之後要我們背誦默寫。這教學法好像很笨,但無形中使我們認識了中文文法的要義,體會攄詞練句的奧妙。

  世界語言學巨擘、對中國文化有深人認識的漢學家,瑞典高本漢(BERNHARD KARLGREN1889-1979)先生說:「中國學生即使在低年級裡,必須背誦幾種大部的經典,並須熟記歷代名家所作幾百篇的文章和幾百首的詩歌。這種學習的課程,採用了已經二千年,養成大家於古代文書具有特別的熟悉;結果,對古代的歷史和文學,又發生了一種崇視敬愛的心理;這種實在是中國人的特色。這種聚集成功的大資產,以供中國著作家任意的使用,在文辭的修飾上自然能得到有效的結果。」

  由高本漢先生這番話,得知中國教學講求背誦,產生的效果是;加強學生對傳統文化的認識和敬愛,亦提高運用文字的能力

  著名語言學家、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葉蜚聲先生,他在接受澳門大學學生訪問時說:「學習語言必須多讀、多講、多背誦。……中文、英文或是其他語言,我都喜歡背誦,因為背誦是幫助融匯貫通的方法之一。」

  可見背誦並不是愚策的教學法,相反有助於學生認識語法規律,掌握遣詞造句的訣竅,背誦得當還是一件樂事呢。

  出身於台灣大學外文系、獲夏志清教授推崇為當代短篇小說家中的奇材、著名小說家白先勇先生在《我的國文老師》中說:「如果我現在要教孩子的話,也要他唸這些書(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),暑假時也盯著他背古文、背詩詞,我覺得這幾千年的文化遺產,非常可貴。我認為唸中國詩詞,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。……中國詩詞裡極度的精純性,對於文字的節奏、音樂性和靈敏度,都是很好的基礎。我覺得我們應該鼓勵背書,多背古文、多背詩詞,這對於文字表現是一種最好的訓練。」

  學養深厚、筆融文白的香港大學中文系教授陳耀南博士在《談背誦》中說:「背書,就如練字、練拳、練舞,熟能生巧,巧必由爛熟而出。好文背誦得多,靈巧的修辭、暢達的造句、鏗鏘的聲韻、周密的謀篇,口誦心維,不知不覺,變成自己能力的一部分。加上泛觀博覽,深思精研,將古人的感受,比照當今的情境,印證永恆的人性人情,於是自己的文學藝術,又可層樓更上。」(《碧海長城》,香港,山邊社)

  台灣中興大學中文系教授杜松柏先生在《工夫全從誦背來》一文中指出:「一方面熟能生巧,由背誦鑭熟之中得到法則;一方面由有之而化之,書背熟了,辭彙自然有了,成語也蘊藏於胸,二者如築屋的材料,人人可拈用成為表情達意的工具。如果能將所記得的辭彙、成語,一一點化,則能自成格調,不落前人窠臼,神而明之,便能達難達之情的地步了。……看來字詞安頓的工夫,亦在背誦了。」(《國文天地》第三十二期,台北)

  由上述幾位學者的話,足見背誦是學習語言文字的好方法,它使語言文字清通暢達、靈巧鏗鏘。

  任教於香港大學心理系的李永賢博士在《語言心理學與語文教學》一文中指出:「背誦文學作品,特別是文言文或較艱深的作品,有益無害。實驗證明,倘能背誦,理解也不差,當時不理解,日後會逐漸理解。」(《語文雜誌》第十二期,香港)

  李博士從語言理學的角應指出「能背誦,理解也不差」,正好打破背誦拘繫思考的論調:「當時不理解,日後會逐漸理解」也正與朱光潛先生說的「當時雖不甚了了,現在回憶起來,不斷地有新領悟」不謀而合。可見經過背通的一事一物總會貯藏於心中,在適當時候發揮應有的作用。

  美國著名大眾演說家簡理機先生(D. CARNEGNE)說:「好好發展我們的記憶力吧。一般人只用了百分之幾。背誦好文章越多,你的記性愈好。」(見陳耀南《情是何物》香港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)

  記性好,對做學問、創事業有利無害,而背誦能鍛鍊記憶,又焉能不背誦呢?

  怎樣背誦才恰當呢?自譽為「兩腳踏東西文化、一心評宇宙文章〞林語堂博士,就給了我們一箇非常好的答案。他在《英文學習法》中說:「背誦法有活法與死法之別,鸚鵡能言的背法是無認識而無用的。正當的背誦應與體會同為一事,就是書上看了一句,得其句法句義,然後閉書體會其意義,試用英語說出。說不出再看書,再閉書再體會,再嘗試,這是正當的背誦方法。」(《論孔子之幽默》,台北,風雲時代出版公司)

  這位幽默大師說的雖然是英語的背誦方法,但同樣適用於中文的背誦。總而言之,各專家學者的精思卓見,讓人對背誦有正確而深入的了解,也好讓反對背誦者,尤其是某些教育當局能深切反思。(摘錄自國文天地八十五年四月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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